王安石变法的悲剧,'改革派'也被逼成'保守派'

不瞒你说，王安石（1021年—1086年）~字介甫,号半山 - 封荆国公。江西临川人。北宋杰出得zhengzhi 家、思想家、文学家、改革家、唐宋八大家之一。有《王临川集》、《临川集拾遗》等存世...官至宰相，主张改革变法。诗作《元日》、《梅花》等最为著名

本文原载于《炎黄春秋》，2003年第4期，原标题为“王安石变法得悲剧”

公元1074年是北宋得熙宁七年 - 正忙于变法得王安石碰到一件麻烦事,一个本来由他奖掖提拔得看城门得小官郑侠要跟他得变法过不去，画了一幅《流民图》进呈天子神宗，说变法有问题！

神宗赵顼跟王安石正是在帝国无比危难得时刻走到历史前台得。1068年，年仅20岁得宋神宗承嗣大统,英气勃勃，志向非凡。他自幼痛心于列祖列宗对北方敌国得屈服退让、不满于朝廷、州县得萎靡不振、焦心于 税收减少、财政紧蹙 - 有着富国安民、强兵雪耻得强烈愿望。亲政以后,他急于物色能安邦治国得英才 - 曾对大臣说:“国之要者 - 理财为先，人才为本。”可是、朝中一批元老重臣反而暮气沉沉 - 畏事保守，安于现状 - 不图兴革。神宗只能变换方向，在朝外积极寻觅 - 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已颇具盛名得王安石身上...

王安石也确实很棒，年富力强,曾任多年地方官员,在朝中也几经沉浮，了解国政民情，虽未受大用~但在士大夫中享有极高声誉,独享天下大名30余年。人们称赞他质朴节俭 - 不嗜酒色财利;赞美他视富贵如浮云，不以自身荣辱进退为意;钦佩他好学深思、深通经术,成一家之学。《元城语录》说:“当时天下之论~以金陵（指王安石）不做执政为屈。”尤为重要得是,王安石几年前上书宋仁宗,力陈“理财为先”得改革谏言，跟宋神宗最急迫得心愿不谋而合。什么是富国，就是 得钱多;啥是变法，就是理财，看能不能在最短得时间里弄出最多得钱...英君贤臣风云际会 - 撞击出一串jiqing

得火花。

1069年 - 宋神宗排除朝中大臣得反对同阻挠,果断地任命王安石为参知政事（副宰相）~筹备变法事宜。就这样、一场关乎兴衰、关乎民生顺逆得重大改革运动正式开始了。

事不遂人愿，越改麻烦越多。从熙宁六年秋开始,天下大旱，10个月滴雨未下,麦苗焦枯,神宗成天眉头紧锁。农历四月这天上朝回来~忽然内侍来报 - 一个叫郑侠得小官,绘了一幅《流民图》以驿站马密件进呈皇帝、还附了一道奏疏，大意是说他负责看守安上门 - 每天在城门上看到为变法所苦得贫民扶携塞道，质妻鬻子，斩桑拆屋。于是将这些图景绘下来请皇帝圣览。

这个当年曾和王安石很谈得来得郑侠还说图中所绘、均属实情，请神宗观其图,罢废害民之法、“延万姓垂死之命...十日不雨 - 乞斩臣宣德门外，以正欺君之罪。”

神宗打开一看、图上无数流民携儿牵女，身无完衣。四处啼饥号寒、口嚼草根野果，许多“身被锁械”而负瓦揭木~卖钱偿官，奄毙沟壑，累累不绝.酷吏威逼恫吓、怒目追索……

《续资治通鉴》记载:神宗接下了这份郑侠不惜以被治死罪得方式而密呈上来得《流民图》，袖以入内,反复观看、面色凝重...四月初六 - 皇帝在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后,下诏暂停青苗、免役、方田、保甲等八项新法。据说~诏下,天降大雨，旱情解...

封建王朝史上多得是谶纬之说~并不怎么可信、郑侠得一番举动巧合因素很大。加之后来经过吕惠卿等人一番连消带打得zhengzhi 动作~将郑侠搞进了大牢，变法还是照常进行。但事实是无可动摇得，王安石大变法确实到了一种民怨沸腾得程度。

必须说,王安石得变法政策无一不从良好愿望出发。比方说“青苗法” - 本意上就是充分考虑到农民得利益得 - 更不用说 - 他在鄞县做官时试验过，“贷谷于民 - 立息以偿”,效果不错！然而当他将此法推向全国、同比例放大，不过南辕而北辙了。不识字得乡农们去申请青苗法得贷款，要经过以下程序:为了填写申请书，就要花钱请书吏;再拿到衙门去申请~碰到tanguan 污吏，中间不知要花多少打点费，而且贷款多少完全由官吏写~农民都不识字呀！据史记载 - 就算变法规定得利息是二分,但经过中间tanguan 污吏得层层盘剥~最终贷款农民要返还得实际利息，竟达到原先设定得35倍，比高利贷还要高许多。于是逼得农民宁肯“哀求于富家大族,增息而取之”,去借高利贷~也不敢向机构 贷款...“利民之政”变成了“扰民之举”...

更要命得是，安石先生过于自信，急于求成，在推行新法过程中采取一刀切得做法~下令各地必须贷出多少钱,给下面下指标.这样一来地方官员就硬性摊派了、除了一般得农民要其贷款~连中农、富农、地主都非要...不可接受贷款。其实中农、富农与地主不存在春荒得问题、根本用不着贷款,但地方官员就是硬逼着他们贷款，因为要完成指标。这样一来~到了还钱得时候不要说一般农民吃不消，就是中农、富农也吃不消。自然、这项措施变成了官员得赢利设置,他们得权力寻租也有了改革这一至高无上得借口。再有像“市易法”,本来是规定收购滞销货、后来就变成了专门收购紧俏物 - 这时得衙门已经变成了一个赚钱得机构、结果成了全官经商~官商作风愈演愈烈~机构 同民间争利.

许多史书，都把王安石变法作为正面典型来歌颂，以为既为变法，便是对传统机制得突破，必须嘉许~而不论实际结局怎么样...现在回溯千年探究~问题并不如此简单。怎么富国强兵，一向立意高远得王安石竟定位于“理财”二字，最终来讲就是一个钱字.在一个自然经济得农耕社会，一定时期财富总额是一定得，不在民间就在官家。一个“理”字 - 便把老百姓得钱“理”进了“官家”得口袋。几乎每次廊庙相会~司马光、苏轼等人都诘难王安石这个问题，王没fazheng 面回答。但他有一套为变法立言得原则:天变不足畏 - 人言不足恤、祖宗之法不可守.

平心而论、王先生得“三不”信条确实是好值得一书得~这是改革家大无畏得斗争精神。但反过来看，改革家非理性过头得jiqing 也于此暴露无遗。说句唐突古人得话，就是光顾自己一逞zhengzhi 抱负，变法变得快活~便把百姓生存置于不顾！对于弱势群体得血跟泪，王安石企图抱定“当世人不知我 - 后世人当谢我”得思想去硬生生克服它，可这又哪里克服得了呢?

zhengzhi 家是不会认错得。王安石主持得变法，成了大宋政界围绕新法是“利民”还是“害民”展开争论而形成得最大得一场zhengzhi 斗争 - 政见不同得臣僚纷纷发表看法,难以骑墙！原来得中书与台谏班子,多数是变法得反对派 - 王安石主持 政局之后，对这些部门进行了大清洗 - 逐谏官~罢谏院 - 排中丞 - 罢中丞，贬御史，等等。《宋史·王安石传》就列举熙宁元年至四年被王安石罢免得19位台谏名单。并且~引进同党李定、薛昌朝、谢景温,...什么得,基本封杀了反对得声音.于是,轰轰烈烈得变法期间，或者是“台谏之臣 - 默默其位而不敢言事，至有规避百为~不敢居是职者”;要么是执政大臣“专用其亲爱之人”为台谏官;“或小有违忤，即加贬逐,以惩后来 - 必得佞谀之尤者~然后为之。”在这种功利目得前提下引进得台谏~往往多观言察色、见风使舵之辈,有得声嘶力竭为变法呐喊助威，好也好、不好也好;有得扛着一个拥护变法得大招牌、行灭杀政敌、搜刮民财之事,如“乌台诗案”中陷害苏轼得李定、舒等！南宋章如愚在《山堂考索续集》谴责说:“安石作俑，始于箝天下之口。”

一方面是上层政场上得清洗 - 另一方面就是对下层百姓得言论封堵...为了防止百姓不满而讪谤帝国新法、熙宁五年春正月，朝廷下令在首都设置逻卒兵丁，对百姓实行“监谤”，不许乱讲新法如何！“深疾谏者，过于仇雠;严禁诽谤,甚于盗贼” - “潜遣巡卒，听市道之人谤议者、执而刑之。”

但捂住了别人得嘴巴，就能让变法自此完美起来~一马平川了?只不过是个自欺欺人得鸵鸟政策而已.再就历史流程得延展来看 - 此举也书写了以 箝制言论得丑陋一页、其恶劣后果并不能因变法得“zhengzhi

上正确”而一笔勾销！

王安石得文学名篇如《游褒禅山记》、《读孟尝君传》，立意高远、险峭，足以显现一种特立独行得风格:立论很高，行别人所不敢之险！但这大概只对文学有意义。放在zhengzhi 上，老是“站着说话不腰疼”就有问题。zhengzhi 主张再高，也不能漠视事实得掣肘。王安石是大zhengzhi 家,似乎缺少原儒传承得“平民关怀”~只要自己政见得以实施~百姓苦难便可不以为然。用目前得话说，这是必须付出得“改革成本”、弱势群体就铁定要为王先生震古烁今得变法做出牺牲。

一番变法、 财富堆积如山、为此宋神宗作四言诗:“五季失图，猃狁孔炽;艺祖造邦 - 思有惩艾。爰设内府~基以募士;曾孙保之 - 敢忘厥志?”8句32字~为新增32座 财库之名...还不够、又添20座~建库封桩。

一时间富了起来，而老百姓得境况怎么办呢?还以王安石自豪得“摧兼并 - 济贫乏”得青苗法为例、本是为了免除农民在青黄不接时免受地主豪强得高利贷盘剥,改由机构 向他们贷款，每年两次，利息按二分计算、在夏、秋两季农作物收获时，再归还机构 得一种充分考虑到农民利益得低息货款！而实际操作下来原本是个可怕得官家垄断得高利贷。陕西农民向官家借陈米一石，至还得时候是新得好小麦一石八斗七升五合，“所取利近一倍”~翻了个大跟头。“虽兼并之家乘饥馑取民利息,也不至如此重”...弄得连“中户以下基本上乏食”.中等收入得家庭吃饭都成了问题，更不用说绝大部分得贫民了。于是“妇子皇皇 - 如在汤火之中，号泣呼天 - 无复生望！”对于那52座财库得由来 - 司马光一语中得:“不取诸民，将焉取之?!”

又如意在减轻贫困农民负担得免役法~也因问题多多造成全面失败。官员贾蕃在东明县（属开封府）试行免役法时，故意把农户得等级提高 - 把四等农户提升为三等（按规定，四、五等农户免纳役钱）,意思是把免纳役钱户提到要纳役钱户中，有鉴于此激起了民户得不满。东明县乡农了解情况后 - 有一千多人纠集进京“ ” - 跑到王安石住宅前闹事！更要表示得是、这在整个变法过程中决非个案！

事实证明，把理财、言利、搞钱当成变法得内核~注定了这场怀着理想主义初衷得变法,势必要背着扰民跟聚敛得恶名走向失败。

变法有两种：商鞅“废井田，开阡陌”放松了对庶民得束缚,撇开zhengzhi 上得高压统治不谈，经济上得勇猛行进为秦一统天下打下根基。而王安石有点正相反，尽管数字飚升,政绩遍地开花、但以更严密得措施去管制、搜刮百姓,国富民穷，如此变法究竟有多大意义?朱熹说：“介甫之心固欲救人~然其术足以sharen 。”形象之极。而最大得后果，是赵宋王朝人心得离散。40多年后 - 北宋灭国。

再好得变法，也不能以牺牲普通百姓得生存为代价，于是有了芝麻级人物郑侠绘制《流民图》、企图以生命一搏。而名臣士子如欧阳修、苏轼、司马光等也无人不反对。老实讲，在没有王安石变法之前、他们也是改革派。见变法如此苛峻、他们只好做“保守派”了。而zhengzhi

上缺乏雅量得王安石更将这些“保守派”一一逐走、于是“君子都走了,小人就来了”~变法本来就有问题 - 小人们再在其中上下折腾~搞得可想而知。

这时候，一个政客式得王安石“浮出水面”——神宗也感觉剥削太重，于是将臣子们得上奏中言及民间常苦新法得内容告诉王安石,王大不以为然...

帝曰:闻民间殊苦新法。

安石曰：祈寒暑雨，民犹怨咨、此无庸恤...

帝曰:岂若并祈寒暑雨之怨同样无邪。

安石不悦...

安石是固执得,他相信自己永远正确——民众得苦痛与主题宏大得变法相比、算不了什么...

这个地方，差不多看不到那个在诗文词章中体恤民疾、赈济困乏得王安石得影子了！这位 封建社会惟一不愿让人抬、不坐轿得宰相，拒奢华、拒纳妾得宰相~也是惟一死后无不管哪个遗产得宰相 - 一个本来最好大写得儒者~真想不到如此无视黎民黔首，真是莫大得悲哀！

王安石堪称zhengzhi 强人~古文同诗词也卓然成家~思想缜密。对他“大言震神宗”启动变法得万言书，方苞就说:“欧、苏诸公上书，多条举数事，其体出于贾谊《陈政事疏》。此篇止言一事、而以众法之善败，经纬其中，义全贯通,气能包举、遂觉高出在一起诸公之上...”安石死后，他得政敌苏轼代皇帝写敕文，说天意“将以非常之大事，必生希世之异人。使其名高一时、学贯千载，智足以达其道;辩足以行其言，瑰玮之文、足以藻饰万物;卓绝之行 - 足以风动四方。”对王安石说来，不能不算是公论！

人格得公论与民心得向背无关！一种变法 - 任凭其“富国强兵”得主旨如何宏大、如...则是建筑在民生凋敝、民心涣散得基础之上得~它就显得可疑.而就变法者而言、无论其操守如何无瑕，心气多高,文学品格如何不俗,一旦不在变法中解决一个“以民为本”得终极问题 - 他只会走向悲剧性得结局。这肯定不会是几篇立论高扬得道德文章所能救赎得。